林青霞:一生都在演艺 如今“以文字修行”一代女神林青霞以散文集《云去云来》作为自己60岁的生日礼物,她说人生“圆满”了,从此真正进入黄金岁月。 11月11日,给光棍们奉献一个“永远的梦想”,一并分享林青霞新书:浮华看过,爱怨尝过,即便女神也终归于平淡了。 《云去云来》 林青霞第二本散文集,名字得自“水深水浅东西涧,云去云来远近山”(元,徐再思【中吕】《喜春来·皇亭晚泊》)。悠悠然,时间倏忽,美人六十。人世悲欢,离合皆往。并无过多感慨,字里行间,每丝气息,是“云去云来”之感。悠然了,平和了,也自在了。 林青霞文字创作10年。《云去云来》,与三年前第一本散文集《窗里窗外》形成参差对照。人与事,皆如云对窗。 两个集子看起来,林青霞最擅长还是写人。寥寥数笔便抓住人物神韵,写活了。写黄霑,三处写他“哈!哈!哈!”把个豪迈才子写得传神。又写徐克、张叔平、琼瑶、施南生……无不好。 《云去云来》最令人印象深刻还是写邓丽君(《印象邓丽君》)。“一九九四年我结婚当天,多想把手上拿着的香槟色花球抛给她。”“婚后不久,我和朋友在君悦酒店茶叙,接到她打来的电话,‘你在哪儿啊?我想把花球抛给你的。’”“她只在电话那头轻轻地笑,‘我在清迈,我有一套红宝石的首饰送给你。’”这是二人最后的对话。 她说到邓丽君很神秘,“如果她不想被打扰,你是联络不到她的。”她们互相欣赏,林青霞甚至说,“对她欣赏的程度是——男朋友移情别恋如果对象是她,我决不介意。” 她曾问邓丽君孤身在外,不感到寂寞吗?邓丽君回说,“算命的说她命中注定要离乡别井,这样对她比较好。”文中没有渲染,一如其他文章,有节制。是专门锤炼过的。 “她经常在我梦里出现,梦里的她和现实的她一样——谜一样的女人。奇妙的是,在梦里,世人都以为她去了天国,唯独我知道她还在人间。”哀而不伤。 而她笔下的甄珍却是与邓丽君迥异的,甄珍俏美,贤惠,有烟火气。在香港机场遇见甄珍与刘家昌,“刘导演两手空空地上了巴士,甄珍却拎着大包小包地走在后头,我怪刘导演怎么可以让天皇巨星拎那么些东西,自己也不帮忙,可是甄珍却毫不介意。”写甄珍养育儿子,“洗奶瓶把手都洗破了。”她又写跟甄珍夫妇吃白灼虾,“她总是先把虾头咬掉,虾壳剥了,放在小碗里交给刘导演,刘导演也吃得理所当然……” 两本书里都写到张国荣,可见惜念之深。张国荣从文华酒店跳楼往生后,林青霞每去该酒店,总避开ClipperLounge“这条我跟他曾经坐下来谈心的长廊”——张国荣曾在长廊,对她说:“青霞,不要再拍戏了,也不要打太多麻将。” 1993年二人拍《东邪西毒》及《东成西就》,“有一次,在车程中他问我过得好不好,我没说上两句就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滚,沉默了几秒,他搂着我的肩膀说:‘我会对你好的。’”那刻起,他们成了朋友(无法写到文中的是,那时她正与秦汉闹分手)。张国荣终因抑郁症告别人世,留给青霞的是深深隐痛。 [尺度] “她难免忘记写作尺度可比做人宽绰些” 林青霞写人的每一篇均值激赏,尤其《窗里窗外》里的《三梦三毛》,竟有几分现代派小说的感觉。一次半夜三点接到好像三毛声音的电话,一次梦见“窗前,一张张信笺和稿纸往下落”,一次梦见“藤椅上坐着三毛”,怀念深切。 写黄霑的《沧海一声笑》,是她第一次写散文。据说董桥看过问:“林青霞写得相当好!是她自己写的吗?有人代笔吗?有人替她改吗?”这个疑问也几乎是所有人的。林青霞从影22年,演过100多部片子,饰演过100多个角色,对于人自然还是最懂得。 林青霞写人叙事,善良,体贴。太体贴了,让人发恨:如果能够文笔放肆,那定然是极轰动!但注定“有些事、有些人、有些从前、有些现在、有些未来,别人可以放手放心写,她不可以”,林青霞“谨慎惯了”,“她难免忘记写作的尺度可以比做人的尺度宽绰些”。(董桥) 书里事事安全,没有八卦。 可暴露的情绪原本很多,唯孤寂一定曾深入骨髓。《忆》:“在搬进新世界公寓之前,听朋友说这间公寓住进去会不好,他们所谓的不好是搬进去的人都很孤单寂寞……我老早已经孤单寂寞了。”有时夜里,拍完戏回家,孤单得“嚎啕大哭”。从1984年《君子好逑》到1994年《东邪西毒》,“每天不是在公寓睡觉就是在片场编织他人的世界,有时候一觉醒来,仿佛一个人置身孤岛。”以至于许多年后,与几岁女儿爱林经过新世界公寓:“妈妈以前一个人住那儿,好孤单。 [修行] 一生都在演艺,如今“以文字修行” 安全。节制。有些什么意思呢?有点小意思。林式文风,山茶花一般,清新明净,朴素自然,令人想起《暗恋桃花源》里云之凡。又内蕴深情。 有人批评林青霞文字少沉痛,少沧桑,私下里以为或是因为功力不到,并不能深掘到灵魂深处或事情之根源。董桥为之辩护,“文学真苦,真冤”,“真要林青霞受苦受难才写得出惊世巨作我情愿她不写”。 林青霞得益于有许多写作老师。白先勇跟她说写作的诀窍是“写你的心里话”;董桥告诉她文章收尾“想在哪儿停,就在哪儿停”;龙应台说“要像雕塑一样,把不必要的多余的字都删掉”。为跟朋友讨论文章如何写,她不惜血本、轻易一个电话就打去洛杉矶。马家辉也惊异于林青霞之认真,“曾有许多个凌晨深夜,被传真机呜呜响声吵醒,不必查看即猜得到是她传来稿子……” 成为写作者后,她领悟了王家卫的拍摄方式,“导演为什么不给演员剧本……为什么演员千辛万苦演的戏会被剪掉?”“原来摄影机对导演来说,就好比他手上的一支笔,他要下了笔之后才知道戏怎么走下去……把那些多余的、不好的去掉,剩下来的才是真正的精华。”(《窗里窗外》之《重看东邪西毒》) “一生都在演艺,总觉得没有好好修行。”林青霞对文字郑而重之,蒋勋感叹说,林青霞是“要以文字修行了”。这场人生,林青霞演过各种角色。从纯情玉女,到刀光剑影的侠客。林青霞最难演的角色是自己。在文字这片素白世界里,她终于可以演自己,洗尽铅华,见其本真。
[岁月] “而今听雨僧庐下,鬓已星星也” 年届六十林青霞总结人生,称宋词人蒋捷《听雨》最切合内心写照。“‘少年听雨歌楼上,红烛昏罗帐’,那些年在台湾拍戏拍得火红火绿的。‘壮年听雨客舟中,江阔云低,断雁叫西风’,而立之年,孤身在香港拍戏,一待就是十年,曾经试过,独自守着窗儿,对着美丽绚烂的夜景,寂寞得哭泣。‘而今听雨僧庐下,鬓已星星也。悲欢离合总无情,一任阶前,点滴到天明。’而今真是鬓已星星也,到了耳顺之年,历尽人生的甜酸苦辣、生离死别,接受了这些人生必经的过程,心境渐能平和,如今能够看本好书,与朋友交换写作心得,已然满足。” 女明星们在荧幕上颠倒众生,姿势娇媚,息影后,多沉醉于聚会,嬉玩,麻将,奢侈品,有无尽的虚空要打发。少数几个女明星是异数,高金素梅投身于“社群”,杨惠姗痴心于“琉璃工艺”,周慧敏潜心于绘画,林青霞还是更为瞩目些:最惊艳的现身,最寂寞的潜伏:写字。人生应该也有许多苦,但从文字看来,是在化解的。书写是帮助化解的方式。 唉。书里真没八卦。没有某先生与某先生。关于她幸与不幸,永远是在某种传闻里。但从写杨凡的《醉舞狂歌数十年》一文里能隐约感知,她与邢先生似乎是分居的。文章开头写到她天亮时分准备睡时,有时会接到轻柔男音(好友杨凡)道“晚安”的电话。 不管关于她的实际生活如何,拥有书写能力之后,总可以宣泄的,总可以平衡心境的——大不了秘而不发。繁华,富贵,皆海上浮沫,唯书写可拥有自己坚实的人生。她起码以文字拥有自己。她因此掌控着自己的人生。 |